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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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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縈縈著實楞滯在那, 從疑惑到震愕,不過轉瞬。

她陡然間就反應過來,為什麽葉明誠那麽反感她喜歡闞冰陽。

私生子。

放在任何一個社會頂層的家族都無法接受, 就算不講究個門當戶對,也需要名正言順。

闞冰陽前後都不占。

晏清見她啞口無言, 不是滋味地尷尬縮了縮脖頸, “侄兒,當年你一氣下山, 他也郁郁寡歡了很久,師父攆他他都不走。”

葉縈縈懵道:“攆他都不走?他後來一直沒下山嗎?”

晏清仔細想了想, 說道:“有個一年吧, 除了法醫檢驗中心,連家都沒回。直到有一天, 師父也動怒了, 罰他跪在橖頂,讓他面對真實的內心, 想想自己的追求到底是什麽。”

葉縈縈:……

晏清笑笑,給她端了一杯水, “都是誤會, 說開了就好了。”

過了兩日,雲中閣事件逐漸從發酵的膨脹中遽然坍塌下來。

有兩個紫靈山的游客在網上放出來葉縈縈身穿道袍、坐在紫靈宮大殿的照片和視頻。

畫面裏, 這個曾經跋扈囂張、不可一世的“問題少女”, 儼然一副樸素自重的模樣。

不施粉黛,長發松挽,連眼眸都恰到好處地不瞟不斜。

看看, 多麽虔誠, 將大道至上秉承於心。

時隔多年, 還能保持一顆初心回到紫靈山繼續苦心造詣,把道教精神發揚光大。

簡直將“變形”貫徹到底了。

上傳視頻的是兩個老阿婆——那天看到過葉縈縈。

她們在視頻裏直言道:“如果葉縈縈在雲中閣事件中真的被抓了,那紫靈山的是誰啊?我們隔三差五就來,經常看到她,昨天還見到呢!儂曉得伐?”

吳儂軟語,不容置喙,江城老阿婆哎,還是紫靈山的資深善信,誰會不信。

於是,網友又開始跟風。

【難怪這一年都沒見她上綜藝,沈寂那麽久,真出家了吧?】

【人家從小就出生在終點,估計沒什麽追求了。】

【之前我去紫靈山求姻緣的時候也看到她了,她好像也求了。】

【就說雲中閣那是謠言吧,葉公主用得著找鴨子嗎?】

【雲中閣被端的那天,我也在紫靈山見到她了,道袍都是破的,一臉生無可戀。】

【生無可戀?樓上,她該不會是得絕癥了吧?】

一句接一句,

越扯越離譜。

什麽叫人言可畏,這就是。

能送你上西天,也能送你下地獄。

反正葉縈縈重回紫靈山已經被坐實,雲中閣的事件也沒有鬧起來,那些一開始捕風捉影的自媒體和見縫插針的網友風向嗖地一變,又開始扒她為什麽要回紫靈山。

就是說——四年前的變形,足足一百天啊,還不夠嗎?

嘶!

絕癥!

一定是!

而且病入膏肓、沒幾天了。

但葉縈縈現在沒空管那些。

她坐在橖頂,迎著春日和煦的微風,看著那棵桃花樹,粉色的花瓣落滿肩頭,手中握著那枚姻緣福包,一個人發怔。

在這待了幾日,闞冰陽就有幾日沒來了。

每天早上都只有褚施坐在集糜軒,與她道個好,問她要不要去正殿做經懺,再就是能看到偶爾出現的晏清,在沁江鎮和紫靈山頭來來回回地奔波不斷。

葉縈縈問他:“我師父呢?”

晏清笑了笑,“侄兒,你打他電話呢?”

電話?

早刪了。

除了一腔意念,什麽聯系方式都沒有。

她沈默離開,依然回到橖頂。

等到這兩周白駒過隙般匆匆一過,桃花樹的枝頭淬滿了新葉,桃花人面相呼相映,終是在早夏之際落幕。

最後一天,褚施做了一個渡人消災、避禍趨福的超生道場。

步罡踏鬥、符箓齋醮,來了許多冥冥虔誠的善信,紫靈山一整日都沒有停止過喧囂和祭香。

葉縈縈站在最外層、最邊上。

遙遙看著,只見到晏清和唐茵等熟悉的面孔,卻沒了曾經那些與她磨著性子拍攝的劇組人員。

這戲演完了,

人也該回來了吧?

她轉身又朝橖頂走去,坐在冰涼的石面上,半靠著桃花樹,一點一點半躺了下來。

微風拂面,閉上了眼睛。

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總覺得自己的睫毛上有什麽東西在撩撩撥撥,惹得眼眸輕顫,細密癢騷,讓人渾身不自在。

她倏地睜開眼。

西垂的陽光半斜射入眼睛,一下子讓她緊蜷了起來。

“嘶——”

葉縈縈擡手去擋,卻剛剛觸及臉頰,就碰到了一只手。

熟悉感沁過來,指腹的厚繭,淡淡的藥水味,還有一晃而過的襯衣袖口。

跟以前別無二致。

心中楞了一瞬,她想都沒有想,一把抓住那只手,怎麽都不肯松,然後睜開眼睛,坐起來問道:“你去哪了啊!”

闞冰陽看著她,將手中那簇細細軟軟的柳枝放在旁邊,淡淡道:“家裏有點事。”

葉縈縈微微低頭,掀起眼簾,低聲問道:“沈家?”

她這也是白問,除了沈家,還能有哪個家,他本來就是沈禾風的兒子,就算從小養在紫靈山,沈家大門也是為他敞開的。

“嗯。”闞冰陽點了點頭,似乎並不想討論這個問題,便伸手過來扶她,“起來吧,橖頂風大,別吹生病了。”

葉縈縈盯著他,卻倔強地往後一縮,躲過他的手。

闞冰陽:“怎麽了?”

“生病又怎樣?”她慵懶地坐起來,道袍松垮懶散,軟骨柳筋,看著就不安分,“生病了你照顧我唄。”

無病呻吟的矯情,日覆一日不夠,還要年覆一年。

在他面前,總是作不夠。

闞冰陽耐心道:“快起來,聽話。”

葉縈縈斜著身體緩緩靠下去,兩只腳蹭著腳下石階甩了甩,腳尖點地,露出道袍底下的兩根更加不安分的腳趾。

又是“聽話、聽話,”

除了聽話,好像這人就沒什麽話要跟她說了。

再說了,她有那麽紈絝不堪嗎,聽話都成訓誡她的本能用語了。

她搖了搖頭,就是不肯起來,“你不是說過,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嗎?”

話說一半留一半,闞冰陽也不是聽不明白,於是順著問道:“然後呢?”

葉縈縈笑得更嬌,“既然如此,那你照顧我不就是天經地義?我可是你的晚輩,你好好照顧我,以後我才能伺候你送終啊。”

送、送終?

呵,原來如此,看來是在這等他呢。

明裏暗裏不是超度他就是要給他送終,也不知道是上輩子欠了她的還是這輩子欠了她的,被這麽挪揄。

“送終就不用了……”

他學著她,面容平靜,語氣平淡。

話呢,也是說一半掩一半。

葉縈縈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,好奇道:“然後呢?”

闞冰陽眉頭漸漸舒展開,看著她那雙滿含深思的雙目,不覺也往前探了探,“伺候就行了。”

紫靈山輕拂的微風,似乎把這話放大了,飄入耳朵裏的時候宛若一根藤蔓掰扯而上,將葉縈縈大腦裏那根早就不運作的神經勾了起來。

……?

好端端的,這男人發什麽騷,開什麽車。

就算她已經不是十九歲,但也是風華正茂的年紀,沒戀愛沒男朋友,突如其來的過山車,讓她連吱都吱不出來了。

見她遽然間沒了氣焰,人也垮了下來,闞冰陽眼神漸漸凝聚,啞然失笑地搖了搖頭,竟帶了一絲譏誚的玩味,道了一句:“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亂想了。”

葉縈縈楞住,反覆思忖他這句話之後,便踟躕著蹭起地面巖石。

一雙薄唇微張微合,話到嘴邊沒了蹤跡,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說什麽。

憋了好久,她才昂起腦袋說道:“對!我就是在胡思亂想,怎、麽、了?看不慣你打我啊!”

她說著,還真伸出手來。

這手心板,當年可沒少挨板子,但凡他當時再打狠點,算命的都看不出來掌紋了。

葉縈縈自詡得意地勾了一下唇角,

賭定了他不會碰她一下。

可沒成想,闞冰陽似乎不著她的道兒,既然這橄欖枝拋了出來,他接受也無妨。

於是,趁她沒沒反應過來,他伸手反握,一把錮住她的手腕,只輕輕往後一拽,賴在地上的人兒被拖拽起來,踉蹌幾步就到了他的懷裏。

“我不喜歡把話說第二遍,既然你知道你小我一輩,那就給我好好聽話,不然,這紫靈山,容易上,可不容易下。”

冷不丁地被提了起來,又毫無預兆地落入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懷抱裏,葉縈縈渾身懵神,伏在他胸口,根本就沒聽進去他說了什麽。

他胸口寬闊,薄薄的襯衣下起伏著山巒般的堅-挺,從寬肩到窄腰,似乎都被平日寬松的白衫遮擋得嚴嚴實實。

不是肉,就是欲。

還有溫溫潤潤的呼吸,落在發間,惹得蓬頭紛麻,意亂情迷。

連紫靈山道觀的渾厚深沈之氣都遮不住這男人的悶騷感。

就說吧,這還讓她怎麽好好聽話?

這分明就是不讓她下山!

靜了一會兒,葉縈縈咬著唇角,將臉頰那抹緋紅努力地壓制下去,然後悄然擡頭,就這麽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的人。

“你先抱我的。”

闞冰陽微微楞了一下,淡淡嗯了一聲,示意她繼續說下去,他有所準備,也知道葉縈縈本性如何,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聽多了,也淡然了。

可這次不同。葉縈縈不想順勢而為,就只能背道而馳,她想了想,懶洋洋道:“那我能親你嗎?”

知道她直接,卻沒想到她這麽直接,根本不給他商量的餘地,踮起腳就湊了過來。

闞冰陽緊蹙眉頭,不輕不重將她推開。

“葉縈縈,這是紫靈山,不是讓你胡來的地方。”

他頗有些無奈,但更多的是生氣。

縱容,可不代表是縱.欲。

這小姑娘,光長歲數了,腦容量倒是一點不變。

葉縈縈鼓著腮,眼觀鼻、鼻觀心,將他從頭到腳逡巡了個遍。

忽地,她拳頭緊握,從他懷裏鉆了出來,正巧不遠處路過一個去山泉接水的小道士,隔得遠,望過來,打了個招呼。

就這麽一瞬,兩個人都同時看向對方。

目光相觸,倏地火花星點燃放,不約而同地,都從相互的視線裏讀到了一絲“偷情”的味道。

避免尷尬,闞冰陽轉向了另一側,看著腳下山石松柏、漫竹薄霧,低頭清了清嗓子,這一幕,恰恰落入葉縈縈的眼中,她有意無意將目光所及之處全部挪移在他的喉結,看著他份上下的攢動,憋在心裏輕聲偷笑。

等他走遠,葉縈縈回眸掀起眼皮,歪著頭道:“師父?”

薄霧成了濃霧,堙滅不定。

闞冰陽聞言眉頭更皺,“我說了,不要再喊我師父了。”

“好啊。”葉縈縈敷衍了事地點點頭。

說實話,除了“師父”,她也不知道該喊什麽。

闞冰陽?

這名字太冷漠,而且連名帶姓,少了點人情味兒。

冰陽?

去姓留名,太過親密,還有點僭越,她喊不出口。

於是她問:“那你想我喊你什麽?”

遠處的晚霞映出淡淡淺淺的金粉色,將紫靈山的最高處蓋上一層模糊不清的幔紗,青山綠水盡收眼底,卻抵不過眼前的良辰美景。

不遠處的後廚也燎起了炊煙。

夕陽埋入山澗,周身雲霧皆斂了光芒。

闞冰陽淡淡笑笑,朝集糜軒的方向走去,“不急,慢慢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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